【叶乐/哨向】我们_5

当晚叶修向张佳乐介绍了研究课题与目前的研究成果。叶修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找回已故的向导苏沐秋。他从左胸的暗袋里掏出一件东西，缓缓摊开手心，说：“这就是我的秘密。”

那是一枚护身符，市面上常见的样式，有迷信的人会用来装些符纸香灰之类的东西。能令叶修如此珍视，想必内有乾坤。

张佳乐没有伸手去接，也没有冒昧地直接去探查。叶修打开护身符，只见里面是一绺头发。

张佳乐疑惑地看向叶修的眼睛。

叶修笑了一下，望着那一绺头发的眼神有无限的柔情与眷念，这俩词用在叶修身上可真骇人，张佳乐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。

“你不妨探查一下这里面有什么玄机？”叶修抬眼看向张佳乐说道。

既然叶修这样说，张佳乐便看了一下，惊讶地发现头发附着相当强大的精神力。

头发作为肢体的一部分自然也会存在精神力，但只是相当微量的，即使是精神力外放型应用中把精神力转移到头发上，也达不到如此凝练的水平。

叶修平静地说：“沐秋的毕业课题是关于用头发寄托精神力的研究。这篇论文最终没有提交。正是那年，沐秋牺牲，他让我留下他的头发。如你所见，头发里储存着精神力，在我遇到危险时，他就会保护我。”

张佳乐惊讶得不能言语，待回过神，快速地整理消化这段话的信息量。为苏沐秋与叶修的伟大爱情唏嘘是之后的事，当下最令张佳乐惊讶的是，苏沐秋取得了一项突破性的成果，用头发长期地储存精神力。更可怕的是，储存在其中的精神力能够自觉地发挥作用。传闻中叶修在失去向导以后获得了强大的精神力，原来如此。

这就是叶修宁可被革职也不肯交出的秘密，关于他的爱人。现在，叶修把这个秘密向张佳乐坦诚。

张佳乐久久不能平静，他立即回想起禁闭室里与叶修的交锋，精神力对撞中隐约看见的那一抹微笑。那不是叶修制造的投射，而是苏沐秋本人！张佳乐倒吸凉气，那会儿还觉得叶修过分，现在想起来叶修没把他弄死简直是活菩萨。

“那么你需要我做什么？”张佳乐问。

叶修说：“我想知道，他的灵魂是否也留在这里。我想，把他带回来。”

在苏沐秋留下的记录里，他进行了多项实验均以失败告终，大概直到最后的时刻他才完成了这项研究，所以未能留下成功的记录。叶修坚信苏沐秋的灵魂也随着精神力一并保留了下来，这些年他续着苏沐秋的课题不断地尝试探索，但始终没能得到回应。

张佳乐很想说，你这是痴心妄想。可他自己也痴心妄想过，理性冷酷地说这不可能，又有一片天真的心情愿意相信这一定能够实现。这两种声音在脑海里争执不休，最终，张佳乐只是轻叹着说：“我明白。我都明白。”

叶修遇到的瓶颈即自身为哨兵这个事实。失去向导的他，在精神空间里又盲又聋，他只能够感觉到苏沐秋的存在，但是他不能亲眼看见、亲耳听见。所以他需要向导的帮助。

这个向导必须是有能力的且信得过的人，且愿意提供帮助。叶修早年的好友吴雪峰是最佳人选，如今吴雪峰早已退役。到了年纪，能力退化，是哨兵与向导们都会面临的问题。眼下能够帮得上忙的人里，张佳乐是最佳人选，他是最有可能提供帮助且最能够保守秘密的。叶修赌对了。

天快亮了，他们离开实验室各自回去。张佳乐抓紧时间补觉，睡得不太安稳，做了很多梦，睡睡醒醒，终于熬到了早上训练时间。睡不好精神不足，白天哈欠连连，影响很不好，叶修装模作样地训他，张佳乐只是甩白眼。过后发现围观群众的目光有些诡异，张佳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可能误会了什么，然而这种事是越描越黑的，否认就是掩饰，张佳乐把脸扣在桌子上，非常自闭。

张佳乐花了一两天时间浏览了目前的研究资料，叶修将护身符里的头发交给张佳乐研究，张佳乐受宠若惊，在裤子上擦了手才伸手去接。

“这是最后一份。”叶修说。

张佳乐险些没接住。

那时候苏沐秋为了做这项研究特地蓄了长发。苏沐秋下葬前，叶修与苏沐橙以为他整理仪容的名义削下他的头发。苏沐橙把这些头发分作小股束好包在丝绸里，取了其中一份装进护身符里交给叶修。她以为这应该是哥哥让叶修留下他的头发的意图。这样歪打正着地，他们发现了头发的秘密。

每一份头发里都存着高度凝练的精神力，在叶修遇到精神攻击时会张开护盾为他抵挡攻击。头发只能储存精神力，不能再生，叶修相信沐秋的灵魂也在其中，每一份头发里的精神力都不敢尽用。这些年下来，即便用得珍惜，也已经所剩不多。这是最后一封完整未消耗过的。

张佳乐对着玻璃皿里的头发干瞪眼，这一份样品太珍贵，他考虑了种种情形，选择了保守的研究方式。他阅览了现有的研究成果，并询问叶修的经历，得出一个短期结论，苏沐秋留存的精神力目前为止只展示过保护型应用，这种应用类型俗称“盾”，是一项基础应用。可能是叶修没有发现其他应用，也可能是苏沐秋选择把全部精神力收束为盾。

张佳乐尝试与这团精神力建立链接，以失败告终。如果这么简单，那么苏沐秋应该与叶修建立精神链接。事实上，他们之间的精神链接早就随着苏沐秋的死亡而中断。

被死神的镰刀斩断的精神链接，张佳乐身上也有这样一根断链，穿透琵琶骨，只要呼吸就能感受到疼痛。

张佳乐心里很酸涩，有想哭的冲动，但是他所受过的教育告诉他，向导不可以无能到连自己的情绪都不能控制。所以即便独处，他也只是按了按眼睛，重新打起精神。苏沐秋的这项杰作可能为他们带来转机，或许他真的能够帮叶修找到苏沐秋。或许他还能够找到孙哲平。

张佳乐想到了另一件事实，那就是苏沐秋的精神力似乎只对叶修有反应，甚至对苏沐橙都没有这样的效果。这件事实似乎表明这些精神力并没有完整的意识，否则不能够把苏沐橙都无视掉。而之所以对叶修特殊照顾，是因为叶修曾经与苏沐秋建立精神链接，哨兵与向导之间、除了生死不能阻隔的链接。

或许叶修能够与苏沐秋的精神力建立起链接。当然，他需要一点帮助。

“我有个设想，或许我可以帮你跟他建立起精神链接。”张佳乐说。

叶修早有这种设想，苦于无法实现。叶修问：“你知道怎么做吗？”

张佳乐说：“蛛网。”

蛛网是精神链接的高级应用，是一种多人链接，链接的发起人称作织网者，位于蛛网中心，发出多条精神链接，位于链接上的人，不论是否具有向导能力，都能够互相联系。

“我试过，没有成功。”叶修说，“你有办法？”

蛛网要发挥作用首先要把人拉进网里，这是最关键的问题。

张佳乐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，自顾自地说着，神色凝重，“既然他会对你有反应，我推测，是精神链接还在生效的结果。所以……招魂仪式。”

招魂仪式，实质上是利用阵法制造一个导体，接续断裂的精神链接，从而拉回迈入死亡的灵魂。

招魂阵有个缺点，即不具备靶向性。换言之，招魂仪式可能招来其他的精神能量。但是眼下这个缺点或许可以利用。

“我与你建立链接，用招魂仪式把他拉入招魂阵里。如果，他留下的精神力确实是靠精神链接与你发生感应的，那么招魂阵的泛链接场或许能帮助你们重建链接。当然，这只是构想，如何完成，以及风险的控制，这需要一点时间。在这之前，我需要进入你的精神领域。”

叶修对张佳乐表示了完全的信任。他们约了时间和地方，就在张佳乐的住处。两人见面，没有多余的话，张佳乐把床上的被子往里面推，腾出地方盘腿坐在床上。叶修拉了椅子坐在床边。张佳乐让他把灯关了，这会让精神更放松些。张佳乐望着叶修的眼睛，两人凝神静气地对望，由向导发出的精神力在张佳乐眼里化成光芒汇成的桥，他顺着桥来到叶修的精神领域入口，变成兔子跳进去。

这种精神动物形态可以是一种伪装，让作为外来者的自己显得不那么突兀。

叶修的精神领域的中心是一片红叶林，红叶林中心最老的一株枫树，树形似人。老人们认为草木得人形即有灵，故而得人形的枫树称作灵枫。灵枫底下有一个树洞，树洞里有一根断链，垂落进云雾缭绕的深渊。这便是他藏在心底里的温柔与伤痛。